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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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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楚不甚清楚畢聲威的用意,只感覺對方類似鼠類,正圍著萬家尋找縫隙,想要鉆進來興風作浪。

萬家向來不設防,反倒因此變得無懈可擊,至於萬裏遙的那點桃色新聞,馮楚也沒看出它有什麽價值。別說萬裏遙和個寡婦談戀愛,就算這二位立時結婚了,起碼在法律上講,也絕無任何的問題。所以畢聲威調查此事,到底是什麽意思?

馮楚希望畢聲威只是在一廂情願的犯蠢,希望他最後是白折騰一場。只要他別真傷害到表舅,那麽自己就算是為他做了一場走狗,心裏也不會有太深重的負罪感。

他又想這裏是京城,不是白縣,不是畢聲威一手遮天的大本營。畢聲威想在這裏打萬家的主意,也真是有點自不量力。

沒費多少力氣,馮楚就完成了畢聲威交給他的任務。

在這期間,他窺視著萬家父女對自己的態度,沒有看出什麽變化來。他不知道萬家凰對他的情史是毫無興趣,萬家凰所需的只是一位新郎,只要他沒有作奸犯科的歷史,那麽她就不會盤問他半句。

找機會出門見了畢聲威,他做了一番報告,末了,他忍不住問道:“你到底想要幹什麽?難不成,你是要攛掇那位女士的夫家,讓她的夫家來找表舅的麻煩?”

“不是不是。”畢聲威向他連連的擺手:“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?我怎麽會幹出那麽庸俗的事情?那不是我畢某人的風格。”

“他們的關系已經算是過了明路的了,你也不可能以此來要挾表舅。”

畢聲威繼續擺手:“放心放心,我有分寸。”

萬家無人留意馮楚的行動,萬家凰有萬家凰的心事,萬裏遙也有萬裏遙的娛樂。女兒的婚事,張羅了這許多年,最後卻是落了這麽個無聊的結局,這讓他有點喪氣——沒錯,女兒的這場婚姻,給他的感覺就是“無聊”。

馮楚沒什麽不好的,也沒什麽好的。他不能給萬家帶來任何新空氣,所以萬裏遙也懶怠再為這場婚禮多花心思,寧願常去看看柳玉容,給自己找點樂子。

柳家的玉容——嫁人之後就成了趙三奶奶——對他真是情深意重,可他卻不很確定自己對她的感情。真娶了她是不合適的,因為趙家頗有勢力,柳玉容還有一個十來歲的兒子,他與她若是真結了婚,那麽那兒子可怎麽辦呢?丟了不管?柳玉容一定不舍;帶到萬家來?趙家又不會同意。

他也不會同意,不是養不起一個十來歲的小崽子,而是怕小崽子在這個家庭裏長大了,將來要和自己的女兒爭搶家產。

但若是總這麽不清不楚的和她糾纏著,柳介唐又饒不了他。

思來想去的,他也沒了主意。對著大穿衣鏡前後照了照,他收起了那滿腦子亂糟糟的思想,恢覆了平素沒心沒肺的狀態,出門和柳玉容約會去了。

萬裏遙和柳玉容的約會,內容很是簡單。他先到趙宅坐了片刻,然後接柳玉容出來共進晚餐,在餐桌上,他低頭吃得正酣,忽聽柳玉容小聲說道:“國雄到他的同學家裏去住了,今晚不會回來。”

“國雄”就是她的兒子。趙宅如今只住著她們一對孤兒寡母,國雄晚上若是不回家,那麽其餘的仆人們諸事不管,萬裏遙便可過去留宿一夜。

擡眼向著柳玉容一掃,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。柳玉容見狀,輕聲的笑問道:“怎麽不說話?還等著我請你不成?”

“你就是得請我。”

“呸!好像我離不得你似的。”

萬裏遙也笑了:“不是我拿喬,是上次到你家裏,你那樣和我大吵,真有點嚇著我了。”

“那也不怪我,怪你。”

“你知道我的情況,那麽大的女兒還沒結婚呢,我怎麽好先續弦?這又不是討個姨太太,可以隨便對付著辦一辦。”

“其實我也懂你的難處。只不過上次我心情不好,又看你那樣漫不經心的,一時間就忍不住了,非得大鬧一場才痛快些。”

“我懂,你不說我也懂。”

柳玉容伸手挪開了他手邊的酒杯:“少喝一點吧。”

萬裏遙往嘴裏送了一塊牛排:“沒事,你知道我的量。”

柳玉容親自拿起酒瓶,給他倒了半杯:“就是這些,多了沒有。最煩你喝得醉醺醺。”

“我什麽時候醉醺醺了?”

“去年夏天那一次,在我家裏又是吐,又是頭昏頭疼,嚇得我把醫生都叫來了。今晚你要是還想再那麽鬧一場,我可不管你,我直接把你推到大街上去。”

萬裏遙笑了:“不信,你舍不得。”

燈光之下,他年輕得簡直還像個小夥子,讓柳玉容一眼望到了他的青春歲月。於是美滋滋的向著他一笑,她低聲嘀咕道:“是舍不得。要是舍得呀,早就不理你了。”

二人酒足飯飽,出門上了汽車,直奔了趙宅而去。

趙宅很靜,因為原本就人少,平時最活潑聒噪的少爺還不在,仆人們一見女主人是帶著男朋友回來的,越發的識相,各自回房早早睡去,全要睡成天聾地啞,免得擾了主人的好事。

萬裏遙喝了個半醉,一進了柳玉容的臥室,便向後一仰倒在了大床上。柳玉容拽了他起來,讓他先去洗澡,他懶怠動,重新又倒了下去。這回柳玉容再來拽他,他便耍起了無賴,死活不肯起。

兩人嘻嘻哈哈鬧得正歡,忽聽“刺啦”一聲響,房內的電燈隨即滅了。二人在黑暗中停了手,萬裏遙問道:“停電了?”

“聽著像是電線出了問題,明天得找工人過來看看。”

“現在我什麽都看不見,你可不能再逼著我去洗澡了吧?來吧來吧,摸黑睡吧。”

柳玉容剛要回答,可兩道黑影帶著疾風沖入房內,一人從後方猛的摟住了她,另一人則是直接把萬裏遙摁在了床上。柳玉容只發出了短促的一聲哀鳴,隨即便沒了動靜。

萬裏遙情知不妙,想要呼救,可是下顎一疼,是身上那黑影用力捏開了他的嘴。堅硬的玻璃瓶口直杵進了他的喉嚨,他瞬間被灌了滿口的烈酒。連嗆帶咳的吞咽了幾大口之後,他失去了知覺。

萬裏遙清醒之時,天已經大亮了。

他睜開眼睛,先是發了一陣呆,然後才意識到自己正趴在地上。

他頭痛欲裂,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,口中也是惡苦。輕輕的呻吟了一聲,他想要揉揉眼睛,可是一只手擡到眼前,他楞住了。

他的手怎麽這麽臟?這黑紅的汙漬都是什麽?怎麽都嵌進了指甲縫裏?他昨夜這是摸到什麽臟東西了?

疑惑而又艱難的,他以手撐地坐了起來,扭頭去找柳玉容。

下一秒,他猛地向後一躲,同時爆發出了一聲尖叫,引來了趙宅全體仆人們的註意。

他看見柳玉容仰臥在床上,臉上一道刀口翻翻著,一直向下豁到了她的胸膛。滿床滿地,都是她的血。

就在這時,仆人們也聞聲沖進來了。

噩耗傳回萬府之時,萬家凰對鏡而坐,正等著翠屏過來給自己梳頭。

忽然聽到房門“砰”的一聲響,她回頭望去,隨即便呵斥道:“二順,幹什麽這麽冒冒失失的?”

二順打著哆嗦站住了,喘得簡直說不成句:“不、不好了,小姐,出大事了,老爺他、他、他殺人了!”

萬家凰站了起來:“你說什麽?誰殺人了?”

“老爺,殺人了。”

“胡說八道,他能殺人?他殺誰了?”

“趙、趙三奶奶。”

萬家凰立時變了臉色。

二順近來學會了開汽車,昨天就是他做汽車夫,載著萬裏遙出的門。

萬裏遙在趙宅過夜,他也沒回來,在趙家的門房裏湊合了一宿。到了翌日清晨,他站在趙宅門口,正琢磨著早上吃點什麽,忽聽內宅那邊亂哄哄的鬧了起來。他不明所以,先還站著不動,直到一隊警察沖進去押出了萬裏遙,他才慌了神。萬裏遙半身的血,整個人都是癡癡呆呆的,見了門口的他,只喃喃的說了句“不是我”,然後便被警察連推帶搡的裝進汽車裏去了。

二順向他跑了兩步,結果被警察打了一警棍,眼看那警車開走了,他回頭又去問門口的趙家仆人。趙家仆人和他一樣面無人色,只說:“你家老爺,把我家奶奶給殺了。”

趙家仆人告訴二順的話,被二順如實轉述給了萬家凰。而萬家凰聽了這話,眼中登時就有了淚光。原本二順這話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信的,她那父親,她最了解。他會有膽子去殺人?就算他有那個膽子,他還沒有那個力氣呢!

可當那死者變成趙三奶奶之時,她就不敢嘴硬了。老話講得好:奸近殺、賭近盜。而萬裏遙和趙三奶奶的關系,就正處於愛情和奸情之間。後退兩步靠了墻,她又問二順:“到底是怎麽回事?他和趙三奶奶鬧翻了?在哪兒殺的?什麽時候殺的?趙三奶奶已經沒救了?老爺現在人在哪裏?”

二順連連的搖頭:“不知道,昨晚老爺和趙三奶奶還好好的,興許是昨天夜裏的事……不知道……”

萬家凰拔腳就往外走:“快去叫你哥哥過來,咱們馬上出門!”

萬家凰得先出去把父親找著——至少,得知道他被關押到了何處。

二順還是稚嫩,而且嚇壞了,所以她帶上了張順,及至出了家門上了汽車,她茫茫然的又沒了主意。充當汽車夫的張順回了頭:“要不先給警察廳打個電話?他們蘇廳長不是和老爺有點交情嗎?”

萬家凰立刻推開了車門,回家去給蘇廳長打電話。

和蘇廳長通過電話之後,她再次出門,去了蘇府。蘇廳長也沒想到萬裏遙會和人命官司扯上關系,懵懂之餘,又很撓頭——如果萬裏遙殺的是旁人,哪怕一口氣殺了三個五個,只要萬家肯花大錢,他蘇某人就自信能保下萬裏遙的一條活命。可偏偏他殺的是趙三奶奶,這就難辦了。趙三奶奶那條性命的價值,豈是凡人可以比的?趙家本身已經是不可小覷,趙三奶奶之兄柳介唐,更是了不得。

萬家凰見蘇廳長長久的沈吟,急得雙手擰絞,恨不得將廳長抓住搖晃一番:“但家父是冤枉的,這其中必定有個緣故。”

蘇廳長安慰她道:“萬小姐你別急,我再打電話問一問詳情。”

蘇廳長說到做到,起身就往下面的區裏打了電話,片刻之後回了來,他的臉色越發凝重:“兇器就在現場,上面有令尊的指紋,清清楚楚。”

說到這裏,他嘆了口氣:“據下面的警察調查,令尊是酒後和趙三奶奶發生了爭吵,醉中沖動,將趙三奶奶給——給殺了,現在是人證物證俱全。”

萬家凰一聽這話,當即又問:“蘇廳長,我能否和家父見上一面?家父或許是真和趙三奶奶爭吵過,可他向來懦弱,不是那種性情激烈的人,我還是不能相信他敢殺人。”

蘇廳長猶猶豫豫的,也感覺這事不尋常:“萬小姐,我可以安排你和令尊見面,也建議你快為令尊請位好律師吧。”

萬家凰連連的答應,起身對著蘇廳長又是鞠躬又是致謝,並且明裏暗裏的做了示意,讓蘇廳長知道自己願意拿錢來救父親。蘇廳長沒接她的話頭,只不置可否的送了她出門,讓她回家等消息。

萬家凰回到家中,剛一進門就看到了馮楚。

到了這時,她才想起家裏還有這麽個人。可這位三弟弟就是個充數的貨,有沒有的又能怎樣?馮楚心急如焚的問她情形如何,她沒有精神開口細說,只答:“你問張順。”

然後她和他擦肩而過,徑自向內走去。馮楚回頭看了她一眼,隨即轉向了張順,結果卻是被張順嚇了一跳。

張順臉色蒼白,熱汗順著他的鬢角往下淌,馮楚問他“怎麽了”,他嘴唇哆嗦著,半天才說出了話:“老爺卷進人命官司裏去了。”

“我聽二順說了,是個什麽趙三奶奶?”

張順怔怔的點了點頭:“對,說是老爺殺了趙三奶奶。這不對勁,老爺不是那樣的人,老爺八成是讓人給陷害了——”忽然他眼睛一亮:“肯定是趙家的人,他們覺著趙三奶奶不在他家好好守寡,敗壞了他家的名聲,所以才使出了這招一石二鳥!”

說到這裏,他忘記了馮楚,拔腿就去追萬家凰,要向她報告自己此刻的新發現。馮楚的目光追逐著他的背影,有心跟上去,然而手腳冰冷,竟是僵硬得動不得。

他是想起了畢聲威。

馮楚不知如何是好了。

他知道畢聲威早在好些天前就盯上了表舅,表舅每天見什麽人、做什麽事,畢聲威通過自己,早已全部掌握。他也琢磨過畢聲威會設下什麽樣的毒計,來騙出、或者逼出表舅手中的錢財。可他萬沒想到這個口口聲聲要圖財的畢聲威,在圖財之前,竟然是先害了一條人命。

那可不是普通的人命啊!

馮楚接受過現代的文明教育,不願把人分成三六九等,可在事實上,趙三奶奶的性命確實就是碰不得的,趙三奶奶的娘家和夫家,都太有勢力了。

一旦真相大白,哪一家站出來,都能讓畢聲威死上一回——不死,也能要去他半條命。

馮楚想要去質問畢聲威,可是分身乏術,因為萬家出了這麽大的禍事,他身為準女婿,理所當然的要陪著未婚妻共度難關。打起精神追上了萬家凰,他試探著開口問道:“二姐,你聽了張順的分析沒有?你看,他猜得有道理嗎?”

萬家凰那一顆心如同油煎一般,恨不得上天入地,將所有的方法一起實施了去救父親,然而舉目四望,沒有半點依靠,家裏就只有自己算是頂梁柱。聽了馮楚的問話,她心中一陣煩躁:“按著他那麽說,趙家這是鐵了心的要害爸爸,爸爸徹底沒活路了!”

馮楚聽她聲氣不對,連忙安慰道:“事在人為,總會有辦法的。”

萬家凰實在是煩得忍無可忍,轉向他開了火:“你來是幹什麽的?若是為了讓我陪你這麽不痛不癢的一唱一和,那麽我沒有這種閑心,你請回吧!”

她對馮楚一直是以禮相待,如今忽然變了臉,讓馮楚也是一驚:“我……我沒有那種意思,我也是著急——”

“你若能幫得上忙,你就行動起來;要不然,就請退後。我可實在是沒精神同你說這些沒滋沒味的淡話了。你說你著急?怎麽,難不成還想讓我來安慰安慰你不成?”

說到這裏,她也意識到自己這是要遷怒於馮楚了,所以趁著自己還沒有說出更難聽的話來,她一掀簾子進了裏間屋子,想要求個清靜。而馮楚呆立在外間,兩側面頰漸漸泛了紅,像挨了兩個嘴巴似的,自己都覺出了那皮膚上的火辣辣。

他一度真以為自己——只要能和萬家凰結婚——那麽在萬家便能坐定這個主子的身份,至少也是半個主子。可就在方才,他如夢初醒,發現自己太樂觀了,自己是打錯了如意算盤。

他不是萬家的必需品,太平歲月裏,他因著萬厲二人的情變,因著萬家凰的需要,才搖身一變成了萬小姐的未婚夫,如今太平歲月結束了,他在萬家的真實地位顯露了出來:原來在他的未婚妻跟前,他還不如張順重要。

就在這時,前方門簾一動,是萬家凰匆匆又走了出來,一邊走一邊向著窗外喊“張順”,外頭傳來了張順的應答聲,萬家凰再次和馮楚擦肩而過,一邊推門一邊下了命令:“預備汽車,開柳府!”

馮楚下意識的轉身跟了一步,從門口望出去,就見張順小跑著迎了上來:“見柳次長?他還能見咱們了嗎?”

“去試一試,千萬不能讓他也信了老爺是兇手。他若是信了這個,那老爺就沒活路了!”

二人一問一答,飛快的走遠了,對門內的馮楚全是視而不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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